接纳自己的性别认同后，父母也都转变了｜Transtory
Meow心中自己理想的样子
采写丨莱文Levin
讲述丨Meow
前言
「我可以问一下，你打算怎么写我的故事吗？」
「按照身份、欲望和阻碍吧？我对你故事中『察觉』带来的改变感触很深，因为我也是花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才发现这一点。」
Photo by Immo Wegmann on Unsplash
起
「我是一个常常认为自己很糟糕，但实际应该还不错的人。我想是因为我比较过于追求完美，尤其是身体这方面的。我逃避着其TA人对我的评价。」
这是Meow对我第一个问题的回答，TA是一名非二元跨性别者，正以21年应届毕业生的身份，探寻着未来的道路。
小学时的Meow是一个和其TA人没有太多差别的孩子。被指派性别为男性的TA，酷爱玩电子游戏。真三国无双、DNF、跑跑卡丁车，还有占据不少90后记忆的摩尔庄园、赛尔号等，都是TA童年的宝藏。
青春期是Meow发现自己特殊性的开端。那时候的Meow常常感觉自己和小伙伴间有一层无形的隔阂：同龄人的服饰风格、做派等等都不是TA所喜欢的。TA上厕所时宁愿花费宝贵的课间在单间门口等待，也不会去便池。
体育课更是Meow的噩梦，比起张扬的体育运动，Meow更喜欢坐在操场的树荫下看书。如果老师不允许看书，那Meow宁肯坐着发呆，宁肯体育课不及格被同学笑话，也不会回应任何锻炼的邀请。
如今回忆起来，Meow认为自己其实不是恐惧和同学有身体接触，而是倾向于不表达自己的身体，大概就是如上所说，认为自己的身体不够完美吧。
「我可以和男生做朋友，但做不了真心朋友，就是这样的感觉。我无法认同TA们。」
Photo by Jesús Rodríguez on Unsplash
承
「你的生理性别是男性，那这种行为的特殊性有给你的生活带来任何影响吗？」
「没有，我从小就比较宅，所以不太感受得到。」
除了体育课这点瑕疵外，童年的Meow在其他人眼中是一个安静的学霸，从小到大的目标就是学习，课程不怎么努力都能听得懂。
「一直学习就好了。」如大多数国内的孩童一样，小时候的Meow没有太多向内探索的机会。也正因如此，自己与身边人的差别始终是笼罩TA内心的雾霾。
直到高二那年，Meow无意间浏览到了百度药娘贴吧，才得到一个阶段性的答案。
「我其实比较好奇，为什么你会因为看了贴吧上的帖子就选择去药店买药吃呢？是哪句话带给你这样做的决心？」
「也不算是贴吧『改变』了我吧，应该说是贴吧让我发现了真正的我。」
Meow在药娘吧的qq群聊里找到了真正志同道合的人。发现「性别是可以按自己意愿改变」的那一瞬间，TA感觉从小到大的迷茫都如同雨后的晴空，拨云见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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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惜，福祸相依。Meow家里只有一台电脑。发掘真实自我的激动冲淡了TA的警惕，因此，Meow忘记了删除浏览器的历史记录。
家人在看过帖子后，对Meow的内心产生了一丝怀疑，而一周后Meow无意间将药掉到地上。那「哗啦呼啦」的声音被妈妈听见，Meow的秘密，便完全暴露了。
「因为我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嘛。他们会因为你打算变性这件事语重心长地和你聊，但比起尝试了解你，他们还是更渴望你改变。」回忆起那段时间的经历，Meow苦笑着说。
之后便是长达整整两年的拉锯战。正常情况下，一盒药能吃半个月。实际情况却是Meow偷偷的买完药一周左右，就会被父母找到扔掉。于是Meow只好攒钱买下一盒，再次被父母发现扔掉，无限循环。
Meow坚持买药的行为导致了父亲强烈的反感，有一次，TA的眼睛都被父亲打肿了。那情景是Meow心中的一种创伤，以致于后来TA休学和假期在家的期间，极少和父亲交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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转
拉锯战在Meow毅然决然地前往北京上大学时结束。为了考上更好的学校，Meow高三强忍着内心的焦虑，期望在大学找到真正的答案。
可惜，事与愿违，Meow没有考上第一志愿计算机专业，而是被调剂到了土木工程。TA本以为来到大学会收获的自由，均在学校的规章制度，以及和男生的强制合宿生活中破灭。
哪怕终于得以和药娘群中的小伙伴面基，这也不能抵消Meow内心的失落。
住了一个月宿舍后，Meow抑郁了。但，这却是TA父母改变的开始。
Meow妈妈在接到辅导员打电话，得知Meow情绪很不好后，便前往北京租住了一个每月1500元的单间。从此Meow每天上完课后，都能去妈妈那里吃饭，这是Meow心中很温馨的体验。
由于这段经历，母亲不再和Meow针锋相对。她开始尝试理解Meow。父母开始猜想Meow是因为抑郁才会想要去改变自己的性别，于是父母们便把Meow当作一个生病的、需要照顾的孩子了。
Meow大三下学期因为疫情在家上网课时，情绪不太稳定，总觉得自己怎么这么糟糕，家人还尝试用短视频里的话来安慰自己。但他们始终对性别转变避而不谈，只是支持TA去看心理医生治疗。
「虽然还是有点偏差，但至少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生病的病态，而不是纯粹的变态了。」Meow开玩笑地说。
Photo by Sigmund on Unsplash
合
让家人真正接受Meow，学校心理咨询处的教授绝对功不可没。在Meow眼中，她是一个专业、知性、波澜不惊的人。她始终保持着价值观的中立，站在Meow的角度去思考问题。Meow相当崇拜这样独立、博学的女性。
大四上学期，在她的帮助下，Meow对内心的困惑有了答案，有时候还会把和咨询师沟通的内容和妈妈说。
父母知道Meow在学校做了心理咨询后，也选择去相信更专业的人士，开始理解性别焦虑。以致于后来Meow和远在千里外的父亲通电话时，父亲竟然出乎意料地支持Meow做真正的自己。
「父亲说虽然可能没钱让自己做手术，但还是觉得我长大了，不能再操控我的人生，选择尊重我的选择。所以和家人的沟通是很重要的。不能想当然地拿以前的父亲代入现在的父亲。」这是Meow心中的感悟。
于是Meow下学期正式开始性别过渡。后来TA发现比起跨性别女性，自己更像非二元性别，所以手术自然也不复必要，Meow终于能和自己的身体和谐共处了。
让Meow惊喜的是，在自己改变后，父母也都转变了。很久以前，母亲是一个强势的人，父亲是一个比较没有责任心的人。如今，母亲开始能理解自己，而父亲对家中的经济有了更多责任感。
这是心理咨询师给Meow家庭和身份认同的帮助。最让Meow珍惜的是，心理老师让TA发现了「察觉的力量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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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eow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人格是怎样的、别人为什么不喜欢我、自己为什么对自己评价很低。
这让Meow改变了自怨自艾的习惯，获得了真正接纳自我的勇气，这种改变同样给TA的父母也带来了触动。
我和Meow谈道，我小时候曾经因老师的霸凌而深感痛苦。然而，我察觉到，她的颐气指使本身就代表了她的恐惧和虚弱。从此，她的言论也再也无法伤害到我。察觉本身就意味着改变。我问：「那么Meow你呢？察觉又具体给你带来了什么？」
「我的话主要是父母那边吧？因为察觉到了自己情绪源头在哪里，我就会去考虑更好的交流方式。比如和妈妈吵架，从一开始的她一指责我我就反击，变为先察觉是什么原因，然后把情绪反馈给她。
「其实我是一个比较任性的人，现在依然如此，但因为我能体会到自己的感情，便开始意识到别人会不会和我一样『任性』？
「比如我发现母亲是一个很任劳任怨的人，每天只负责洗衣服做饭，没有自己的生活，我便开始理解她为什么之前不支持自己性别过渡。
「母亲并非不爱我，但因为她本身没有太多主见，就更难以想象从小养到大的孩子成为特立独行的存在。」
这就是心理咨询带给Meow的帮助。心理咨询的本质并非治愈所谓的心理疾病。它不会帮你解读出你的未来，更无法确保成就你的人生，但它会令你发现并接纳真正的自己，感受自己，学着去爱自己。
这让我想起加缪的一句话：「重要的是不是治愈，而是带着伤痛活下去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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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记
谈到未来的打算，Meow也并没有明确的目标。刚刚离开校园的TA想先花一段时间从事性少数公益组织的线下志愿者，长期打算是考哲学或社会学的研究生。
谈到跨考研究生，Meow不由得担忧起来——TA从小到大都是理科生的身份，总感觉自己文科专业知识匮乏，思维模式也和文科生很不一样，几乎是零基础。
但TA却没有发现，哲学作为一种抽丝剥茧，探求事物本质的学科，恰恰需要这自省、反思、持续拓宽思维地图的能力。这种严谨和逻辑思维，正是自然科学和数学的学习带给Meow的。
Meow比自己想象的更强大。正如在采访开始时，Meow担忧自己的沟通能力，认为自己是一个「慢热」的人，最后却完美地完成了采访一般。所谓书本上的知识，总是可以补足的。
采访结束后，Meow进行了一次MBTI人格测试，结果是INFP型。
这种人格永远面对着真实的自我，非常崇尚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和正直，是一群无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，也是精神上最具哲理性的人。存在主义代表人物加缪、法国大革命思想先驱卢梭、著名思想家和民主斗士鲁迅均属于此种类型。
「人生在世，永远也不该演戏作假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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排版｜Sod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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